小时候,学校组织义务劳动,拾麦穗是最开心的。
芒种已过,天气渐渐热起来。炕上开始铺凉席,街角小摊上也堆起诱人的黄杏。
黄昏,等待放学铃响时,老师宣布“明天去拾麦穗”,讲台下顿时响起“噢”“噢”的欢叫声,似林中鹊起的鸟鸣。后排的男生,甚至肆无忌惮地“啪”“啪”大声拍起桌子。
晚上,我兴奋得睡不着,定上闹钟,唯恐迟到。
家里只有一个旧军用水壶,虽然早已漆面斑驳,但也是最拉风的物件,当然分配给岁数小的我用,二姐只能用橘子汁瓶带水。
书包里的文具一股脑儿被倒出,装了干粮,临走头上还被母亲扣上顶草帽。那时的草帽只有一种,麦秸编的,大人孩子一个型号,戴在头上晃荡,得用绳儿系在颈下。
绵绵延延的学生队伍,一路急行军,总想快点赶到。
麦收时的原野,金灿灿的,那是童话书里才有的色彩。干热的风从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浪深处拂来,将泥土混着麦草味送入鼻腔。
终日囿于课堂上的学生们,此时犹如出栏的羔羊,在田间四散开来。老师们一再招呼,才拢回身边,分了小组,派了任务。
远处男老师和村民一道操镰割麦,高大些的男生也学样加入行列,左手抓麦右手使镰刀,但没割半垄,就累得龇牙咧嘴,扔下镰刀,逃将出来。
破草帽遮着农民伯伯的脸,他们猫着腰,熟练地挥动着镰刀。只瞅见阳光下刀刃闪闪,就有麦子在他身后迅速倒伏下去。
收割过的麦子地,麦穗横七竖八地散落着,像遗失的孩子,捡拾它们归仓,就是把它们带回家吧。
一簇簇麦茬向空中竖着,粗硬得硌脚。麦芒似针尖,不小心就会扎到手上。难怪母亲坚持要我们穿长裤长褂和袜子。
炽热的太阳发威似的炙烤着大地,似有若无的云朵懒洋洋的,远远躲在天际的那一端。
每张小脸都晒得通红,汗水顺着额头脖颈直淌。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,算是切身体验到了。
快中午时,各小组地头的麦穗陆续堆成小山,很快就有推车把它们运走。
老师的“休息”指令一下,学生们一窝蜂般争抢着跑到大树底下,去找寻自己的水壶和干粮。乡亲们把盛满绿豆汤的水桶挑到地头,为人们防暑解渴。
大槐树下,浓阴遮蔽的土地是凉的,吹来的热风,经过树叶的过滤,也变得凉爽许多。
大家席地而坐,纷纷打开书包,开起野餐会,窝头、馒头、大饼、腌蒜、咸菜疙瘩、咸鸡蛋,你吃点我的,我吃点你的,嘻嘻哈哈,打打闹闹,疲劳似乎一下子就消除了。
大概没有比劳作后吃饭更香、喝水更甜的了吧!
吃饱喝足,踏上归程。
书包里,悄悄放着我从地里捡来的一颗麦穗。捻开皮儿,里头的麦面儿那么白那么细腻。忍不住放到嘴里嚼嚼,清清的麦子香。
想到不久就能吃上新麦面蒸的大馒头,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,说不定里面还有我的一点功劳呢。
法国画家米勒的着名油画《拾穗者》,暗沉的调子,土黄的麦垛和女人蓝灰的粗布裙子,弯驼的腰身,无不传达出生活的艰辛与愁苦。
正是成人世界的砥砺与劳作,才支撑起孩童快乐的生活。我童年的记忆里,北方小城郊外麦收的景象,永远是热闹、是欢愉、是喜悦。
那一切,都饱蘸着成熟麦穗的色调,金子的色调,幸福的色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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