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值三伏酷暑时,单位移植来数棵翠竹,种在了办公楼向阳的一面楼下。恰逢那几天接连几场雷阵雨,有几棵竹子被风吹过后翩翩然欲倒地。我轻轻把它们扶正,将根部的土地踩实,才发现它们的根基并不很深厚,就担心是否都能成活。几个月下来,这些竹子长势茂盛,无一枯萎,不由得让我万分佩服它们顽强的生命力,也更加喜欢它们带来的这一道别致的风景。
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,竹子与梅、兰、菊被并称为花中“四君子”,它以其中空、有节、挺拔的特性历来为中国人所称道,是高雅、纯洁、虚心、有节、刚直不阿等众多美德的象征。如今很多单位种植竹子,也是借此喻意来陶冶人们的情操,提升单位职工的思想境界。几千年来,文人们对于竹子的赞美之词与绘画作品,一如夜空星辰般无以计数。而广大群众对竹子的喜爱,我认为其实质是对传统竹文化的一种认同。那么把竹子喻为“君子”,究竟是起源于何时呢?我查阅了一下相关的资料,最早的记载应该是在春秋时期的《诗经》中。《诗经》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,其中有数十首竹诗,如《卫风》里赞美一个英雄人物时,用竹子的生长过程来比喻。此后各朝代各种典籍中都有关于竹子诗画的记载,历代文人不论是高居庙堂,还是隐居山野,都对竹子有很高的评价。比较有代表性的,如宋代苏东坡在一首《于潜僧绿筠轩》中说:“可使食无肉,不可使居无竹。无肉使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人瘦尚可肥,俗士不可医。”在这首诗里,竹子就是风雅、清高的代名词。清代杰出艺术家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郑板桥,特别喜爱和擅长画竹,他题于竹画的诗也数以百计,丰富多彩,独领风骚。在近现代,对竹子的赞颂不止于附庸风雅和表现自我的洒脱清高,又有了更新的意境。如方志敏烈士在狱中所作的《咏竹》诗:“雪压竹头低,低下欲沾泥。一轮红日起,依旧与天齐。”通过描写雪竹,表现出革命战士坚贞不屈的傲骨。另如董必武作于1952年的《病中见窗外竹感赋》:“竹叶青青不肯黄,枝条楚楚耐严霜。昭苏万物春风里,更有笋尖出土忙。”通过描写窗外竹笋破土而生欣欣向荣的情景,表达了一位革命老人对蒸蒸日上的新中国的深情厚意。佳作比比,举不胜举。
若说历史是一遍遍血染江山的画,那么竹文化便是清风明月的诗,点缀着俗世的一派繁华。中国的竹文化情结千古传承,笔者认为是与中华民族的性格有着密切的关系。中国人的性格较含蓄内敛,以物喻人的含蓄也成为中华民族艺术的一大特色。无疑,竹子有一种惹人爱的美,它不论春秋冬夏,宜烟宜雨又宜风,不论是两三竿点缀小桥流水人家,还是漫山遍野摇曳成林,都有着多姿多彩的美态。诗者、画者、歌者,皆能从清丽的竹影中寻到灵动的思绪,发表深沉的感触,映衬自己苦苦追求的那种清高。茫茫人海,有人君临天下,看尽天地浩大;有人追名逐利,辗转奔波辛劳;有人随波逐流,体验世间疾乐;有人捧得沧海明珠归,有人却只得到了蒹葭……君子志,高云天;仁人心,深如海。一首首借竹抒情的诗,在每一份不同的人生经历与感悟中,如春花般各自缩放着姿彩。绿竹、君子、超脱、不俗、高洁、刚正……咏竹为实,虚拟写意,情寓景中,意在言外,颂己颂彼?竹兮人兮?因为这些含蓄的美,使作品更加耐人寻味,引人入胜,意味无穷。
竹本无心,自顾自挺拔地成长。而我们却有意,将它演变成我们做人的标杆,为它赋予了丰富的品格后,再用这番超脱来映照自己。不管是寄情于山水,还是咏物以明志,这巧妙的隐喻手法,最终带给我们的触动是思维中的尘埃被荡涤。所以,我也爱竹,爱竹天然的仪态俏丽,也爱竹传言千年的气质高雅。欲学前人吟诗一首咏志,却一时间语塞,因为我发现我最终还是不能摆脱浮华与名利的诱惑,我做不到竹的那种潇洒。于是只能带着自己的那份含蓄或说谨慎,尽力地打造日臻成熟的自我。希望多年以后,登上高楼看风景,看山依旧是山,看水依旧是水,雪花片片飞落中,竹依旧是亭亭玉立的秀美。愿那时,明月之下,依旧是心神自在、目光依旧的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