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个平常的无法再平常的春日黄昏,离开了工作一天的岗位,风一样自由地骑着自行车,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缓缓地行着。夹道是一树一树的繁花绿叶,当面是将落的火色夕阳,忽而忘却了所思所想,只凭着熟悉的感觉欣享着一个人的时光。
回到寓所,匆匆地吞了几口饭,就沉入了寂静的阅读空间。我不曾期想自己会在什么层面上与作者相遇,我庆幸自己能够以自己已有的知识积累,在毫无考试与世俗之累、亦有些许遗漏那些历史专着里成型评价的情况下,以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读者的身份去解读另一个人的思想。
就这样我捧起了《偶像的黄昏》,乍一读,涌起的感觉在读过的哲学着作里可谓是石破天惊,还不曾设想过苏格拉底在这里竟被批评地如此不堪,理性在这里成了衰败的象征,作者想要做什么?他亦在狠狠地批判上帝的哲学,他对传统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撕扯,后来才渐渐明白,他要呈现的直接的感觉。
可以很容易地找出批判者这样那样的纰漏,试问如果没有先哲所设想与确立的假设框架,人类的知识体系如何架构与表述,当对这个庞大的架构进行反击时,未尝不曾使用其旧有的工具。但亦不可面对高山,就失去了搬石的勇气,愚公之愚恰如作者之狂。一个无畏批判者,是充满自己的思想与自己的底气的,即便这时的话语会有些激动和逻辑上的不足。
时常认为,了解一个人的思想,比较直接有效的办法,就是去读他的着作。别人记叙的作品,我们大多可以用缩小或夸大的方法去读。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生产的文字的时候,更易于接近自己的真实。中国传统故事中就有“仓颉造字闻鬼哭”的记叙,一方面,悲恐自己的罪行将被文字公诸于世,另一方面,“魑魅魍魉”的手段亦将更加难以实现。所以史书很难写,一方面作者没有时间去读完所有作者的所有着作,哪怕仅仅是每个列入历史的人的一篇文章;另一方面,作者又易于通过综合既有的评论草率得出自己的新论。为此,在读罗素的《西方哲学史》时,我对其关于《偶像的黄昏》的作者——尼采的表述,及该节中成为尼采的比较对象的释迦牟尼的解说,感到了些许飘浮的成份。
因为光线暗淡下去的缘故,石像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,于是白日光景里令人不敢仰视的偶像,在日暮西山时,恢复了石头的模样。尼采要告诉我们的,就是偶像的石头本质。“顽石点头”的禅宗典故告诉我们,一个人在山穷水尽、云落草枯处,亦可触及生命的灵动,亦会在眼界里生出“树枯云为叶、天寒雪成花”美好境界。
赞也好,批也罢,首先要扪心自问,是否在一个平淡无奇、波澜不惊的层面上与作者相遇,是否愿意在某种程度上去用心欣赏。
同样是一块石头,在日暮西山时即将与暗夜混同,也将在明朝的晨光中充满生机,还会在正午丽日照耀下光彩异常,如果可以借助黄昏柔和的夕阳光辉,揣摸一下先哲们的争论,或许能倾听得到石头那无声的自述,领悟到一种冷艳的真实。